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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乐|疏香(上)

*谢2.0乐,现代校园AU,短篇已完结,日更,日常流水傻白甜

*逻辑硬伤、伪科学、ooc等锅在作者,与男神们无关

*无料本《加一勺糖》G文,送给亲爱的小E @Eilen  txt下载

【中】 【下】

1.

“小伙子,听说买了老蔡家宅子的谢老师是你老师?”坐在家门口搓洗衣服的街坊叫住路过的褐发青年,有些好奇地打量着他。

“对,师父想把那里改成自己的工作室。他平时很喜欢做些紫砂器具,正好蔡家以前就是做这个起家的……听说老宅子以前还有过个姓谢的主人,也算是缘分吧。”停了脚步的青年用手扇着风,随手拨开湿成一缕一缕的额发,露出一对漂亮的琥珀色眸子。

妇女恍然大悟地点头:“那间宅子他们传了好几代,漂亮又结实,来了好几拨人想买下改成民宿,可蔡家就是不乐意,这不找到了同行,马上就同意了。小伙子你刚来,我来告诉你啊,咱们这儿的传说可多了……”

尽管身后的旅行包有些重,青年却耐心极好地在邻居们的家长里短中应和地点着头,直等到某个话题结束才继续说:“师父打算在工作室里设间茶室,欢迎大伙儿来喝茶,那儿还会兼卖些他自己做的紫砂壶……对了,这两天我们还在整理,到下个月正式开张的时候,还要请大家多多宣传。”

“我见过谢老师,是个和气人,肯定会生意兴隆的……”另一个邻居插嘴道,“他不是你老师吗,你怎么还叫他师父?”

“哈哈,师父就是师父。”咧开嘴笑的青年像是朵迎着阳光的向日葵,“对了,我姓乐,乐律的乐……承大伙的吉言,我先代师父谢谢你们。”

攀在白墙上的爬山虎在风中挥舞着小手掌,与飞过身边的肥皂泡泡们欢快地告别。乐无异又转过了一个弯,眯眼看着最后一个肥皂泡消失在了蓝天白云间,疾行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嗯……我用星盘推了坡蜀镇地形,那间老宅子正好落在景门的天柱星位上,看起来……和老谢八字不太合。”

“我是不太懂这个……那叶老师有没有办法,比如改个风水什么的?”

谢衣的好友兼同事叶海摸摸鼻子,拍拍乐无异的肩说:“我教的是民俗学,又不是风水学……反正你现在也知道了,等到了八月的那几天,记得提醒他避一避。”

……

潮水般的蝉鸣震颤着耳膜,黏腻的汗衫贴着前胸后背,令乐无异几乎要当场融化在那段炙热的石板路上了。他避在屋檐的阴影中扯开衣服透凉风,动作将衣服上的小黄鸡印花拉得胖宽了一圈,瞧它万分委屈地瞪大了蓝色豆子眼,他不由噗嗤一声笑出来,心情也轻松了许多。

拍平衣服上的皱褶,乐无异远眺着那块挂在巷尾的新店招牌,上书四字——衣者泥舍。

啊,师父的字真好看。乐无异与有荣焉地欣赏了好一会,这才重新背上包、套上耳机,在烈日下迈开了步伐。

空气中残留着油漆味,沉重的木门被推开时发出有节奏的嘎吱声,与耳机里的巴乌小曲混合成奇特的韵律。院中草木肆意而葱茏,几乎看不出人工修饰的痕迹,石榴的枝桠间缀着几朵殷红,热热闹闹掩映着通向主屋的鹅卵石小径。

虽说是改建,新主人依然保留了主屋原先的外观,只是重新分隔了它的内部结构——上层起居,底楼作了陈列藏品的茶室。

乐无异跨过磨得锃亮的门槛,低头绕开地板上横七竖八的纸箱,穿过阴暗狭长的回廊来到主屋的后门前。雕花木格的阴影落在他薄薄的眼睑上,他在拉开门的瞬间眯起了眼睛,过了好一会才逐渐适应了正午强烈的日光。

宽敞的院子中央有一方水池,池水自后山引来,经过巧妙设计的暗渠重流回地底河道。细细水流从假山石缝垂直落下,每隔数秒,底下盛满水的竹筒就会像跷跷板般倾斜过一端,啪嗒一下敲在池中的石头上。

几枚巴掌大的碗莲叶散着若有若无的清香,温柔地拂过来客的发梢。

乐无异愣愣地站在原地,要不是双肩被压得发沉,他几乎快要分不清是不是一不留神闯进了画中。

“无异?”

熟悉的语声将他拉回了现实。乐无异松开纠在指间的背包带,向着在树后忙着搬花盆的男子招了招手,有些恍惚地唤了一声师父。

躲阴凉的麻雀们被他的声音惊飞起来,一阵叽喳过后,只余几枚半枯的菩提叶悠悠地飘下牙檐。


2.

谢衣的工作室坐落在C市景溪镇南的坡蜀巷,离中心城区车程约两小时,对于在市区C大任职的谢衣来说,交通并不算特别方便。尽管如此,他仍是选择了这片远离尘世的青山秀水——安静的环境适合潜心创作,老宅的地下室里藏有上好的紫泥原矿,紧邻后院的土坡山顶建有电窑,十分方便烧制。

谢衣觉得自己运气向来不错,无论是机缘巧合下入手的蔡家老宅,还是一眼相中的那个劳模学生乐无异——就像几个月前工作室装修时,谢衣经常忙到深更半夜才能回到市区,生活上的琐事没空打理,幸好还有个学生不厌其烦地帮着他。

主动或是被动的抉择、机缘巧合或是命中注定,谁也不知道会在下一个岔口走去哪个方向。谢衣有时会想,如果五年前的研究生录取考试中,他没有力排众议地收下那名毕业于X大的外校生,他与乐无异又要等上多久才能相遇。

谢衣博士毕业后放弃了国外优厚的待遇,离开亲族独自回国来到了祖籍C市,在C大教授土壤地理学,将多年所学化为培养人才的一抔薄土。民以食为天,中国的耕地保护形势依然严峻,尽管各方面条件都相对差一些,他却从没后悔过自己的选择。

幸好他所在院系的学科水平也属国内翘楚,能与其争锋的唯有位于祖国中部的X大,每年在学术竞赛、期刊发表、基础设施建设等方面都明里暗里较着劲。谢衣年纪轻轻,带出的学生多有建树,院长恨不得他每年带上十七八个研究生为校争光,无奈谢衣工作太忙、眼界又高,历年都坚持每年一人。用谢老师的话说,收学生是生、带学生是养,他响应国家优生优育政策,每个学生都要精英教育。

作为交换条件,这个名额就默认给了C大本校的学生,而乐无异的出现打破了这个惯例。

五年前,乐无异以优异成绩从X大毕业,带着写满大小奖项的履历和诚恳至极的投档理由报了谢衣的研究生考试,而在收到报名表的当日,谢衣就带着乐无异的履历书敲开了院长办公室大门。

“这X大的孩子不错,今年就他吧。”谢衣笑眯眯地挥着手里的打印纸,不由分说地塞进院长眼皮底下。

报名表上的男生笑得比谢衣还要灿烂,院长看了几眼,眉毛纠起像被猫揉乱的毛线,他有些烦躁地倒转了钢笔,笔帽哒哒地敲着男生的照片,沉着声道:“去年X大有两个进了中X院,我们学校只进了一个。”

“不管哪的学生,毕业后不是一样去建设社会主义嘛。”谢衣耐着心直劝。

“其他学校的就算了,可是X大,哼……”

纠结学校和出身有意义吗?谢衣暗自腹诽着,面上却不减半分和颜悦色,抽回了报名表道——

“那这样,只要有人在接下来的研究生笔试中分数比他高,我就听您的。”

笔试成绩公布时,谢衣没有失望。


3.

前后因果说来简单,不过终归折了院长颜面,谢衣不曾向第三人提起个中曲折,因此叶海就成了校内唯一的八卦来源,据他回忆道,谢衣还说过乐无异有点像自己年轻的时候,于是便推测该是个文秀俊雅的翩翩少年。

直到那个白得像混血儿的男生来校后,叶海才发现他不仅与谢衣长得不像,性格更是活泼得像只猴子,没有半点仙风道骨的高冷,几日里就与学长们打成了一片。再后来,叶海常会看到乐无异背着只特大号旅行包蹲在校门口,还挠着蓬松的头发东张西望地等车——多半是与同院师生出市考察。

脑子那么好,怎么看上去傻乎乎的。叶海摇了摇头,不知第几回腹诽起谢衣的眼光来。

乐无异研二时,叶海搭了回地院的顺风车去贵州看侗族大歌,为了节约经费,那群师生就投宿于朗德某处农家乐民宿里。民宿提供的晚餐无比咸辣,那晚叶海与谢衣一间,打完牌回房时听见浴室里有水声,满房间都是方便面的味道,这才想起谢衣饮食清淡,可能刚才在餐桌上只草草吃了几口。

正当他在行李中翻找压缩饼干时,听见有人敲响了门,开门一瞧,正是那常给自家导师带零食的二十四孝好学生乐无异。男生的额头亮晶晶的,冒着从灶房里带出的热气,端着的托盘中放着碗黄澄澄的小米粥、一碟碧绿生清的草菇菜心、一碟红白相间的火腿笋丝豆干。

“有几个同学吃不了辣,我就借了厨房做了几个清淡的菜,这些送给师父,呃、就是谢老师,他人在吗?”

叶海挑了挑眉,放他进了屋,恰好谢衣也洗完了澡,擦着头发与站在门口的乐无异打了声招呼。

“小乐如此贤惠,当可嫁了~”叶海斜睨着碟中切得细如发丝的笋丝豆干,拖长声音调侃道,“小乐同学,别只盯着你家谢老师看……你说是不是啊?”

“啥?叶老师你刚说、说啥?”乐无异原本还在偷瞄刚洗完澡的谢衣,回过神时倏地涨红了脸,忙把托盘往桌上一扔,不等谢衣说话就逃也似的离开了。

“我又没说什么,怎么就不好意思了?”叶海无辜地朝谢衣眨眨眼,“他刚才好像叫你师父来着?”

“他前几天说要跟我学做紫砂壶,还正儿八经地拜过师,自然得叫师父。”谢衣丢下毛巾,头也不抬地去研究那几碟精致菜色。

“你徒弟厨艺不错,比你这个厨房杀手强多了。”叶海端起桌上的泡面碗,艳羡地瞧着舍友拿起筷子,啧啧道,“你还说他像你年轻的时候,难道你以前很会做饭?”

“我指的又不是厨艺,”谢衣不慌不忙地夹了个草菇放进嘴里,“咸鲜入味,你要不要尝一个?”

“哎呀呀,你那小徒弟特意为他的亲亲师父洗手做羹汤,我一个外人怎么敢染指?”叶海咕咚喝了口面汤,摇头晃脑故作深沉,“吾友,你是否知晓——人,会爱上他曾经是的那种人,或是他想要成为的那种人。”

“叶半仙,你改行炖鸡汤了?”

“这可是弗洛伊德老爷子的铁口直断,不识货啊不识货!”叶海痛心疾首地敲着泡面碗,眼中绽放出探照灯般的光芒,“你快回想回想,小乐有没有说过——以后想成为像你这样的人这种话?”

“不告诉你,秘密。”谢衣筷子不停,喝下半碗米粥后又想起了什么,抬起头慎重地嘱咐叶海,“无异他脸皮薄,以后不要逗他。”

此后又过几年,谢衣顺理成章成了乐无异的博导,那时乐无异家附近恰好空出租房,谢衣就从与叶海合住的教工宿舍搬去了那,与学生的走动也频繁许多。只要周末在家,他那徒弟就会晃到家中蹭书看,顺带着帮他改善伙食。谢衣不想太麻烦他,乐无异却坚持说是老师开小灶的家教费,一来二去了几回,谢衣也只能由他去了。

“吾友,我屋里一包泡面都没了,你徒弟支援点夜宵成么?”跑去谢衣家蹭饭的叶海看着一桌色香味俱全,差点老泪纵横。

“行啊,”谢衣和气一笑,“老规矩,一顿夜宵两堂课,不过去年我替你上了二十二堂课,是不是应该先还给我?”

“呃,我还有个报告有点卡稿,你看看怎么搞……”叶海抹着冷汗生硬地转开话题,临走前却仍是不甘心地道了句——

“老谢,你还说徒弟就是拿来干活的,以前可没见你这么小气,怎么就宠着这傻小子?”

“是啊,”谢衣莞尔一笑,从桌上拿起一只形态质朴的小紫砂杯拈在指间把玩——

“傻是傻了点,可我舍不得。”


4.

工作室装修完后暂时敞着通风,谢衣陆陆续续地添置着物件。六月底时乐无异考完期末,帮着导师改完本科生的考卷后就自告奋勇前去工作室帮忙。只是每次来回都要去掉他半天时间,谢衣想了想,干脆收拾了客房让他住下。

两人灰头土脸忙了几日,效率极高地将一切都收拾妥当了。

茶室开张的前夜,乐无异蹲在摆放整齐的书脊间找书,状似随意地提议道:“八月中旬满月的那几天正好会碰上九星连珠的天象,叶老师算了一卦,说磁场交叠时容易引祸事。他说师父的八字轻,要不那几天你就先回去,这儿我替你看着?”

谢衣不置可否,继续在书桌后埋着头写写画画:“……你在找什么书?”

“仇英的《仿宋人画册》……我怎么找不到了?”

“哦……我以为你看完了,前几天已经收起来了。你去沙发上坐着吧,我来找给你。”谢衣将手边的小茶杯压在草稿纸上,起身从书柜顶抽出一沓书册一本本翻看起来,无奈地叹口气,“你的叶老师啊,以前每天都要给我算一卦,破财、招小人、欠桃花债,每次还能不重样……说是除非我免了他欠的课,才能避灾免祸。”

“咦,可万一他说的是真的……”乐无异窝在软软的沙发里,眼睛跟着谢衣转来转去,瞧着他找了块抹布给手中的书册拂了灰,这才向自己走过来。

“倒是有一件事,我觉得有点道理。”谢衣轻笑着拿书脊抬起乐无异的下巴,“他还算出你命里有麒麟护佑,你要是实在担心,不如让为师用八抬大轿把你接进来镇宅子……你愿不愿意?”

“我顶什么用,至少弄对石狮子放门口吧,要八抬大轿干什么……”乐无异突然回过了味,伸出的手于是顿在半空,好像谢衣手里的不是画集、而是那个九块钱的红钢印小本本。他对上谢衣戏谑的目光,怀里像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兔子,怎么压也压不住。

打住打住,我在瞎想什么呢,师父不过开个玩笑……乐无异垂下眼睑,脑袋被轻拍了几下,抬起头时,却见谢衣已经坐回了书桌后,这才佯装镇定地翻开了画集。

画集扉页上绘着灼灼的桃花林。春天早已过去,勾画出的方寸间却仍然留下了一片盎然春意,就像他此刻脸颊的颜色。


5.

盛夏昼长夜短。这日白天下了雷雨,雨后的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泥土味,两人晚饭后不约而同地去了后院纳凉。

《仿宋人画册》给了乐无异新的灵感,于是他仿照古人在室外乘凉时使用的“绿纱橱”,挥着榔头锤子在后院搭了这间“小亭间”——木条支起方形支架,顶与四周蒙上尼龙蚊帐,地上铺席。虽然简单,却能纳凉赏月,还可驱避蚁蝇。

他知道谢衣有盆养了多年的昙花,心道要是今夏能在这里看一回月下花开,这“绿纱橱”就搭得值了。

夕阳已然西沉,檐下的琉璃灯亮起橙色的光。谢衣摇着蒲扇,一手将草稿纸递给乐无异:“我画完了,你看看怎么样?”

乐无异捏着白纸的边角,凑近眼前端详。草稿是一只鸟形的紫砂壶——嵌盖与圆润的西施壶身构成它的躯体,短弯壶嘴犹如微仰的鸟头,壶盖上的环状壶钮就像一缕流动于双翼间的祥云,壶柄自如舒展,撷取了鸟尾纤长之态。紫砂壶讲究泥、形、功、式、款之五德,虽只是草稿,乐无异也不难想象出成品出炉那刻的美轮美奂。

壶身上另提一句小诗——喜闻春鸟劝提壶。

“就叫提春壶怎么样?”

“嗯,名字挺好的,但我觉得这壶的轮廓……好像在哪儿见过。”乐无异忽地想起一件旧事,挠着头疑惑地瞧向谢衣。

“你终于想起来了,”谢衣给乐无异轻轻扇着风,“你画的初稿,自己倒认不出来了?”

“不会吧?!师父居然还留着那张、呃……”

“是前阵子偶尔翻出来的。”谢衣将蒲扇交到乐无异手中,掀开薄纱往主屋走去,“我去把初稿拿过来,你对照一下,看看是不是当初想要的样子。”

拿来的是张半旧的准考证,薄薄的打印纸平整如新,反面用铅笔画了只小茶壶。

两张手稿被并排放着,其中一张的线条已略有模糊,精细度虽不能同日而语,笔触却如出一辙,乍看之下似是一人所绘。

乐无异翻过打印纸,见这张C大的研究生面试准考证上居然还贴着自己五年前拍的证件照——

那天的面试比他的预计要热闹许多。

虽然事先与谢衣通过电话,但当他真的打了飞的、与其他考生坐到C大的教室外面候考时,仍是紧张地透不过气来。手机的荧光屏晃得他双眼发晕,他干脆把所有物品都扔进背包,随手抓了支铅笔便在准考证反面涂了起来。

毫无停顿的笔尖描摹着极富几何美感的轨迹,没过多久,就见一只鸟形的小茶壶跃然纸上了。

那只紫砂壶捧在手心的细腻手感仍是依稀留在乐无异的记忆中,可无论他后来如何翻箱倒柜地寻找,它却像块精雕细琢的冰块、悄无声息地融化在童年的夏日蝉鸣声中了。

——究竟是被我弄丢了,还是那个茶壶……只是一个梦?

“这位同学……”

男子的声音醇厚又温和。乐无异不由抬起头,身前那戴眼镜的男子分外眼熟,他愣了几秒才认出竟是那个自己心心念念的谢老师。

喵了个咪,真人居然比照片还好看?!差点没认出来……

谢衣与其他学生打过招呼,略带探究的目光落在乐无异——和他的准考证上,和气问道:“你是乐无异吧,刚才是在画画?”

“谢、谢老师好,您、您拿去随便看看,我只是画、画着玩……”乐无异腾地站起身,毕恭毕敬地将准考证双手交到谢衣手里,就差当场给他鞠个躬了。

“别紧张,我现在又不考你,等会再紧张也不迟。”谢衣被乐无异的反应逗笑了,温言安抚了几句,落在纸上的目光微微一凝,“西施壶型、流云嵌盖……你课余时喜欢做茶器?”

“喜欢是喜欢,不过我还不太会做。”乐无异的腰板挺得笔直,老老实实回答道,“我妈喜欢收藏紫砂器,我从小跟着她学习鉴别矿泥,高中时读了谢老师的土壤学论文,原来本科就想考C大的,但那时爸妈觉得离家太远,死活都不同意我来……还好现在肯放人了。”

坐在四周学生频频望向杵着的这两人,乐无异原本并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却在谢衣的笑容里感到莫名局促。

“等考完后,这张手稿能不能送给我?”谢衣将准考证还给了他,又鼓励似的拍拍他的肩,“加油,我相信你。”

……

“那时你只说随手一画,可我看过你后来的其他草稿,却只有这张的线条十分流畅……所以猜你早就画过很多次。”谢衣轻点着打印纸,“既然这么喜欢,为什么不把它做出来?”

“西施壶形太难做啦,我到现在也只能做做杯子……等等,师父怎么又用我那只杯子了?”乐无异有些幽怨地瞧着那只摆在两人间的小紫砂杯,“明明是我做了打算自用的,底上还刻了个玩具机器人。你把它充了公不说,还老摆在你做的那些个精品里,你说,它要多不好意思……”

“紫砂旨在朴素实用,再说这是你的第一只茶杯,不漏水不散架已经很难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况且容量也大,送我当个茶缸不是挺好?”

“……哎,反正我说不过师父。”

乐无异叹了口气,低下头研究着提春壶的设计稿,往日飞扬的眼角眉梢却是沉默下来。谢衣斟了杯茶递进他手中。不冷不烫,是恰好能入口的温度。

“无异,睡前喝一些花草茶,安安神。”

带着柑橙香气的薄荷茶顺着喉管流入腹中,清凉了舌,温暖了心。乐无异呼地舒了口气,抿了抿嘴角,终于缓缓道出原委:“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师父,因为我也不知道到底是真的、还是一个做过的梦,但刚才看到提春壶的草稿时,我又觉得……”

青年絮絮地说着。夏夜的晚风将垂地薄纱吹出层层涟漪,青年发梢的湿意散在温暖的柑橙香气里。琉璃灯柔柔地映亮了对面人的侧脸,在昏暗的侧影上勾出一缕鎏金。

“那么久远的事情,难得你还能记这么清楚,瞧你最近常常走神,原来是惦记这个。”谢衣倒像是松了口气,放下蒲扇去揉乐无异的头顶,“偏偏脸上还藏不住,你啊……”

“对不起,让师父担心了。”乐无异拿了谢衣的茶杯给他续茶,却又暗自留恋手指抚过发丝时若有若无的触碰,那杯准备要递出的茶就顿在了手中。

夜晚的露水凝在荷花尖,随着竹节的敲击声从嫩红花瓣滑下了碧色叶茎,在镜般的池水中荡起一瞬涟漪。乐无异感到谢衣带着薄茧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擦过耳廓,双颊不由微微发烫,他熬不住谢衣的目光,没坚持多久便将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提春壶的手稿、刚装修完的工作室、第一次在网上见到师父照片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都有种特别熟悉的感觉。叶老师说上一次九星连珠发生在十五年前,而我第一次来C市也差不多是那个时候。”

“十五年前?”

“我记得是小学三年级的暑假。老妈带我来这附近旅游,又为了买到上好的紫砂壶,还特意在这的民宿住过几天。”

谢衣沉思了片刻:“你是想说,那年你在机缘之下穿越到十五年后,不仅到过我的工作室,还遇到了……我?”

“我也觉得很荒诞……但实在忍不住往那里去想。”

谢衣的手从乐无异的发顶滑下几寸,指腹轻轻揉过他柔软的耳垂,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道:“那为师可得加紧把提春壶做出来,万一过几天‘他’真的来了,就送它做了拜师礼,再哄‘他’喊几声师父听听,肯定很有趣。”

“师父,你可别吓着‘他’,万一留下心理阴影怎么办?”乐无异的神情很是认真,“要是吓坏了‘他’,我们以后再也见不到了怎么办?”

谢衣笑起来,接过乐无异手里的茶杯放到一边,握住他的手腕凑近说:“要是‘他’长大后敢不来考我的研,那我就去把那傻徒弟找回来……你说,到时候为师又该怎么罚‘他’?”

……

露水渐渐重了。院中的萤火虫忽近忽远地绕过空无一人的纱帐,轻盈地栖在了那盏熄灭的琉璃灯上。

*待续

09 Sep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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